close

拿破崙論 【法】福爾著 桑諧譯


第十一章 他的使徒之職(二)


  應當承認,他的手段就是打仗。不過,誰敢說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有任何其他手段呢?他喜歡打仗,這也該承認,因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賦有戰爭才能。可是人們敢說他在斷定戰爭已完全達到目的時,並不總是具有結束戰爭的力量嗎?偉大的美術家知道自己比他們所掌握的材料來得優越,並看出自己能利用那種材料作出無比輝煌的貢獻,他們猶如陶醉於茫茫沙漠中的雄鷹,展翅翱翔,可是仍不得不盤旋著地,為其飛翔覓取養料——拿破崙的態度正像這些美術家一樣,難道他沒有從原則上對戰爭表示不以為然嗎?他說道:“戰爭是一種對代錯誤……凡是想擾亂歐洲和平的人都想挑起內戰。”渴望戰爭的正是他的仇敵,並不是他。不管怎樣,他是這樣相信的;而既然他所具有的較其仇敵更為強烈的、並且也要求打仗的激情使他超出了他的仇敵的狹識管見和微末得失,他就先發制人挑起戰爭,以免為敵所乘。在發動戰爭時他先發制人,在戰爭中首先開火時他也先發制人。


  事情幾乎都是這樣地發生的——他同奧地利的兩次戰爭,他同普魯士的戰爭,他同俄羅斯的第一次、或許也包括第二次戰爭,都是這樣。當他懷疑他的仇敵正在韜光養晦、摩拳擦掌時,他就跳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他就進攻,而不問能否不必進攻,能否克制自己,觀望一下形勢或接受對方的讓步——所有這一切做法都會破壞他的體統,而且會刺傷他的自尊心。他毫不隱諱地耽於幻想,就像那恰恰由於沒有察覺道路上的陷阱、只是凝神注視著音調和線譜的和諧或人類的幸福而在自己周圍播撒死亡的詩人 和 君子。他在1806年說道:“這場戰爭必須是最後一場戰爭。”在坎波–福爾米奧、亞眠、普雷斯堡,當歐洲在腥風血雨的大混亂中掙扎時,只有他一個人有毅力斷定必須結束這一局面,並以他的頭腦和精力提供了結束的方法。只有他通過全面的觀察認為戰爭是不朽的偉業,這種偉業不在於一役之勝而在於譜寫一篇浮想聯翩而始終押韻的、氣魄宏偉的政治詩歌;它湧源於他的心底深處,他鍥而不捨,使其在誕生新現實和新理想的創造性想像力連續處於夢幻境界的狀態下,達到一個完美的結局。


  事實上,在17921815年之間只發生過兩次戰爭:一次是保衛大革命的戰爭,那一次戰爭使得大革命能在精疲力竭、肌裂骨折的極其緊張的情勢下,向歐洲、也向它本身顯示出維護其政治上和道義上的既成事實的決心,那些既成事實是由其萬眾矚目的誕生證明為理應存在的東西,而為《亞眠和議》在承認大革命時所確認了的;另一次是發展大革命的戰爭,它把恐怖時代帶到了法國的疆域之外,使那些既成事實傳遍歐洲。這次戰爭是波拿巴在1796年的防禦時期發動的,他把這次戰爭一直進行到耗盡其全部合理根據,且衛兵抵馬德里、維也納、羅馬、柏林和莫斯科等地之後,由於它在最後一次分娩中力竭體衰而終於死亡的那一天。在這兩次戰爭期間燃起的或熄滅的所有附帶的戰火,不過是那1/4世紀的爭鬥中的一些插曲。在那場爭鬥中,大陸封建主義站在反對萌芽中的法國民主制度的一邊,而特別是英國的寡頭政治面臨著法國的經濟競爭。經濟競爭是法國的當權者威脅著要用來反對英國的。


  當其全部盟國已被逐一擊敗並正在裁減軍備或裝作裁減軍備之時,英國卻進行了並延長了一場旨在傾覆法國於歐陸的戰爭,於是,舊敵剛倒,又樹新敵。這真是一場劇戰!拿破崙走遍歐陸以與英國相搏,可是英國總是避開他。由於他只能在陸地上打擊英國,他就把它一直追到莫斯科,企圖以莫斯科為基地,追蹤英國進入印度。他不許英國在歐陸插足,將其水口河道盡行封鎖,把英國趕往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港口,像置之於獄中那樣把它禁閉於海中。這樣做,或許是為未來的鬥爭設想出了一項最有效的方法。眾人被熔化於鍋爐之中,英國卻在鍋爐外面看著他們被燒死。一名士兵給一枚金幣,一團士兵給一袋黃金,一個國家給一噸黃金。這真是一件大事,因為為此須耗費巨大的精力:英國不得不勒緊褲帶,派戰船巡邏四海;它不得不忍受這種令人極端厭倦的處境達20年之久,它不得不拋開它的懷疑,掩飾它的疲殆,否認它的絕望。這是一件大事,因為它想給予致命一擊的那個人正獨自在海岸邊上,望著幾艘戰船在他的盛怒下揚帆遠遁,在他背後的10條狗,他一轉身就能對付它們,他只要一瞪眼就能把它們趕跑,反掌一擊就能把它們擊倒或驅回狗窩,然後又得重新對付聚集得更多的狗,他的手腕和大腿被咬破,鮮血滴落於雪地和塵埃:而在這整個時間內,他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仇敵——他所意識到的唯一仇敵——卻在嘲笑他,它知道他打不到它那裡,它眼看著這個巨人越來越貧血,並知道死亡正在步步接近他的心臟。他在海灣邊緣繞了一圈就跑了,以免跌入海灣之中。“他認為自己如果站著不動,是會跌倒的。”


  他錯了嗎?他錯與不錯,我們怎麼知道?我們終究能知道些什麼呢?事業延續,總是新舊替迭,不斷更新。拉丁主義並未在擊敗條頓主義於普羅旺斯和倫巴第兩地之後就此罷手:它不得不對未來的入侵防患於未然,它必須橫渡萊茵河,直驅叢林深處。條頓主義則在戰勝了拉丁主義於瓦路瓦平原之後,曾不得不繼續追趕,將之驅入魯埃格山和阿爾比讓斯山的崎嶇峽谷,以求斬草除根。若不是大革命不停地擴展,拉丁主義早已像無薪之火那樣,熄滅於該處了。拿破崙的戰爭呢? 他說道:“難道這些仗是我要打的嗎?難道那不是為環境所迫而造成的嗎?不用說,這些戰爭總是過去同未來之間的鬥爭的一部分,而且我們的敵人由於結成了長久不變的聯盟,就迫使我們不得不去征服他們,不然我們便會被他們所征服。愛默生說道:“拿破崙像所有明智人物一樣,認識到創業需要花多少精力,守成也需要花多少精力。”


  正是這一原因使他永遠成為一個戲劇性人物。他掌握著誰都不曾有過的、最充足最精良的材料,有10個國家跪倒在他跟前,教會成了他的奴隸,還有龐大而狂熱的軍隊——他運用起軍隊來就像一個決鬥者手持最輕巧最柔順的寶劍時那樣得心應手——可是他卻感到自己似乎是浮在孤獨之中,他成了一個當世的不合時宜的人物,縱使由於他的性情具有異常的力量而為他那時代所必需,他也成了一個現存的同每個時代格格不入的人物,因為他蔑視機械的習俗和有害的愛好;對於那些曾結起盟來反對他的、往昔強國的可怕惰性來說,他又成為一個活生生的對照。戰爭是不夠的;和平、法律或秩序也都是不夠的。如果他不在各方面把根子深紮下去——直入各種偏見、習俗以及世界上仍未滿足的欲望之中——使之長入最底下的土層去鞏固基礎覓取養料,那麼他就根本支配不了作為對世界進行精神統治的手段的物質統治。他說過:“在我所夢想的人人安樂幸福的和諧之中,如果在我的人格和我的權勢中有缺陷的話,那就在於我是從平民群眾中猛然崛起的。我是意識到自己受到孤立的:所以我向四面八方拋出安全錨,使之沉入深深的海底。”他要各 國 君王為法國大革命辦事。他把他所封任的王侯同當朝的王族相混在一起,冒著他的體制紊亂的風險,使那些王族受制於他的體制。各君主政權對他懷著深深的敵意,他所進行的戰爭僅僅是以聯姻和結盟作為捆住 那些 君主政權手足的手段,這樣做就會使他們對他為了征服未來而想籌組的西方民主制度承擔責任。他自己同奧地利聯姻就是出於這同一考慮,其中交織著自尊心、政治利益以及各種涉及未來的、流傳極廣的想法。他這個似乎想單刀直入地一舉而達到目標的極其罕見的天才,是由相互排斥、相互矛盾的性格構成的,雖然他的光輝業績和榮譽看來都已確定無疑,他的心底深處卻沾染著血跡。這位偉大人物永遠有若干託辭來為他的行為辯解,而那些對他進行分析的人就把這些託辭單獨取出來,看作是他的唯一動機。然而,隨後當這位偉人回顧他走過的道路並想解釋他的行為時,他往往無法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那樣做。事實上,產生他那些託辭並使之符合需要的,只不過是他的權勢;而他的託辭實在僅僅是他的藝術作品的主題。<25>


 


資料來源:中國拿破崙


引用網址:http://www.napolun.com/napoleon/comment/b1/part_11_2.htm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Bill1221201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