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論 【法】福爾著 桑諧譯
第十二章 雕刻藝術(二)
人們研究戰爭時可以在真人實事裡得到真正藝術的印象,有時還可以得到精神和諧的感覺,有如從畫家、詩人,音樂家最完美的創作中得到的那種感覺,只要存在著這樣的一種兩者之間的強烈對照,即一方面是需要解決的問題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是在解決問題過程中所發揮的嚴肅性、簡潔性和細緻性,在缺乏材料和工具的情況下敢於擔負起最大的責任和風險,用最低限度的破壞和流血為代價換取最完全的勝利。漢尼拔、呂居魯斯、凱撒、蒂拉納、腓特烈大帝等人的戰績給的印象就是這樣,拿破崙譜寫的幾部交響樂——義大利、馬倫哥、奧斯特利茨、耶拿、1814年等戰役,給人的這種印象遠來得強烈。在這些戰役中,他的戰績顯赫驚人,決策迅速,執行敏捷,部屬以無比強烈的熱情同領袖密切配合來爭取勝利;與此相比較,所流的血,對於人民整個來說,分量似乎並不為重,不超過樂隊演奏一首氣勢雄壯、音調鏗鏘、引起聽眾心潮澎湃的詩歌所花費的氣力。1796年他率領的是衣衫襤褸的一群人,他俘虜的奧地利人卻相當於他自己指揮的部隊人數的兩倍,繳獲的槍炮相當於他手裡槍炮的6倍,接連消滅了5支敵軍——其中最精銳的一支敵軍在幾天之內就被消滅——征服了義大利,並且迫使義大利接受和約,儘管奧地利在北部打了勝仗。1800年,他率領18000名士兵的軍隊在他所選定的地方打了勝仗,收復萊茵軍團的將領,先前喪失的義大利。1805年,他僅依靠機動、靈活的部署,就俘獲了整整一個奧地利軍團,並且只經過一次戰鬥,就擊潰另一個奧地利軍團,自己的損失不到兩千人,同時還打垮了俄國軍團,粉碎了神聖羅馬帝國的力量,使它從此一蹶不振。1806年,他在一天之內就摧毀了普魯士王國。1814年,他只率領幾千農民和新兵,就阻止了整個歐洲軍隊的前進達兩個月之久:雖然他的力量被削弱了,但他從未被擊敗。凡是相信混亂不能自行轉變為秩序的人,凡是相信悲劇使人最有機會表現自己的意志的人,都不能設想還有什麼比這些戰役更好的例子來說明精神徹底戰勝了物質,組織才智徹底戰勝了愚妄的暴力。
他在1809年以後進行的戰事同上述這些完美藝術傑作不同,令人惋痛;這時他的運動戰慢了下來,好像有些昏醉,好像負擔過重。戰果疑問較大,代價較高。各個戰役拖得很長,有時打不出勝負,傷亡人數幾乎每次都是很大。他曾說過一句話,深刻表明了這樣的特點:他是一個在行動的境界工作的人,不得不向一種難以駕馭的材料——人、民族和國家,以及他們的激情和他們的利益作出呼籲,他說:“我從未能完全控制我的運動;我從未能做到真正完全是我自己。”我猜想,他心裡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些困難的戰役:是波蘭的泥潭;俄國的冰雪;日爾曼的陰雨和卡斯蒂利亞的炎熱;是他的軍隊飽受流沙和狂風的摧殘,這時大自然也變成了他的敵人;是他的軍隊勉強向前行進,後面跟著龐大的運輸隊,再後面則是被拋棄在路上和小道上的傷兵,等待著敵人來殺頭。他的政治活動推得太廣,逼得他的軍事行動過分擴散,以致最遠的軍事行動點已經離開中心太遠,邊緣地帶日益陷入癱瘓。他的作戰兵力越大,他的打擊就不再那麼有把握和乾脆俐落。他生活的那個時代,運輸遲緩,交通困難,有時需要8天或10天才能和他的部將取得聯繫,再花上8天或10天才能收到他們的回信,這就使敵人在他發出命令以後到命令得到執行以前的期間得以進行兵力部署。他的構思還是和過去一樣迅速及時,但他必須保護交通線,必須從遠處運來大量武器和供應,這就使他的計畫受到牽制,受到遲疑和意外事件的攪擾,以致在計畫實施以前,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
這個時期,可以把他比做一個第一流樂隊的指揮:在他的腦裡和心中,樂隊全體成員是一個整體,突然他看到演奏者(而且是來自四面八方、互不相識屬於不同流派)人數兩倍、3倍、10倍地增加;看到他們合奏的音樂快要把音樂廳的屋頂沖開,看到他們已經不再注視著他的指揮棒,而他也看不到他們了。要是有半數的人不在表演那天悄悄溜走,或者不在演奏交響樂中間離開他的話,他就是夠幸運的了。因為他不僅是樂隊的指揮;行政,政策,國際心理,這些事情一齊湧到他身上,既繁重,又緊迫。他又是一個樂團經理人,要管演奏者的食宿,要管廣告宣傳,要管大型音樂會的財政經營和精神效果。他的聽眾的意見、願望、興趣以及他在聽眾中激起的自私動機,開始成為他的演出中要考慮的一個部分,而且是日益起作用的一部分。開頭這部分事情還是孤立的和無組織的,後來就結合在一起成為集體——而且是反對他的。毫無疑問,這時他仍然取得勝利和成功,是由於他的精力、他的活動、他的天才,同時也是由於他能令人敬畏。可是他已經在流血,他的力量正在消耗,他已經被敵人卡住脖子。他要想真正恢復元氣,只有回到他原來那班演奏者那裡去,儘管這些人已經疲乏不堪了。軍事藝術同其他藝術沒有什麼區別,它要求具備若干限定的因素,藝術家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直接控制這些因素,瞭解它們的結構,濃度、形式,以及它們對其他有關因素產生何種反應。對拿破崙來說,這是很清楚的。有人說過,他在戲劇的最後一幕,正當他要發表他的一段最精采的演說時,他縮回去了。拿破崙永遠是拿破崙,但拿破崙只有在和一件事作鬥爭的時候才真正表現出他的本色。只有他不在場的時候才會發生混亂和浪費:他的部將會在同敵軍相持時猶豫不決,而敵軍也和他們一樣下不了決心。但拿破崙一來到——例如在西班牙、薩克森或香檳——就好像刮起了一陣狂風:把人們的思想、感情、意志全部激發起來,軍隊好像秋風掃起的落葉,在他後面的,像旋渦旋轉著跟他走,在他前面的被吹得七零八落。
資料來源:中國拿破崙
引用網址:http://www.napolun.com/napoleon/comment/b1/part_12_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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