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論 【法】福爾著 桑諧譯
第三章 正面(二)
拿破崙的傲性是那麼無限廣大,實際上它是他的生命的神秘境界的一部分,是他身上永恆和高貴的素質中的決定因素——崇高的宿命主義。這種宿命主義僅僅以他的意志力為工具,它從根本上只承認一個生活目的,就是用如此之深刻的變化銘刻在事件以及人們的感情和靈魂上,以至整個人類都把這種變化看作對其自身的不朽起關鍵作用的一個插曲。他受到尊崇,正像一個時代受到尊崇——正像他自己的時代(他是其內在的動機)受到尊崇。他的動機決定於那個模糊的急切的本能,這個本能對他說來,只代表著一種無法逃避、無法攔阻的奇異的歷史命運。但是,如果承認他有這樣的傲性,縱令他並未企圖躍居最高權位,他也仍將——即便他一直居住在沙漠中——努力證明他自己就是唯一的、可以說是命該如此的人。他一定要所有的人承認這一點——用他們的行動,而不僅用他們的言詞。在他的業績前面,任何人的意志必須服從。聽到他的話音,所有人的眼睛必須低垂。至於那些侮辱——在他看來,乃是對他的使命的一種誤解,是對所有人的共同命運的背叛。它們不僅使他感到痛苦,而且使他驚訝:“我這個人,也許可以被殺掉,但決不受人凌辱。”
這樣一種情感,必須伴隨著素樸的品質。因為顯然,任何外觀,甚至君主權力的外觀,也不能使它滿意。布廉納說道:“在波拿巴的內心深處,他一直既對執政時期的粗俗的華美,也對帝政時期的浮誇虛飾加以蔑視。”從他愁苦的青年時代廢寢忘食的專心致志,到他一生中光耀奪目的頂峰,以及放逐時期精神上和肉體上的痛苦,有千百件事例都足以證明這一點。虛榮喜愛喧囂,驕傲寧願沉默。拿破崙在談到法國人的虛榮心時,曾經說過:“什麼時候我們能夠以少許的自豪來代替這種對虛榮的愛好呢? ”說真的,他避開人群,避開他們的歡呼和盛典。隨著對他的好奇心的增長,以及各族人民的狂熱和苦痛四處激蕩,他的心志日趨孤高隱遁時,這種情況就更加顯著,而且對他更加麻煩了。在馬侖戈之後,拿破崙寫道:“我將出其不意地到達巴黎,我不想要一個凱旋門或任何方式的慶典。我有足夠的自知之明而不需要這種繁文縟節。”事實是,他總是在晚上到巴黎,或從意想不到的城門進入,或是提前數小時到達,以致連最殷切的觀光者也感到惘然不知所措了。當他無法回避一次慶典時,當他不得不勉強參加,如同他不得不遷就一個他必須使用的工具——就像匠人不得不用鏨子鑿石,農夫不得不用犁耕田那樣時,他就感到痛苦。因為在他看來,這顯然是人們下賤、愚蠢、奴性和庸俗的表現,以致他擔憂一旦同這些人接觸,他就會流露出對他們的鄙視,從而損害他從上統治他們的權力。他從未第一個進入一個被征服的國都:他甚至完全避開這些地方,這裡有著一種意圖——在這種意圖中,他那貴族的堅忍克制心理的饜足似乎和保持籠罩著他的神秘性的意願混合在一起。他沒有進入馬德里。他在一紙辭意嚴厲的短信中,命令約瑟夫以隆重的儀式進入布林果斯:“正如我認為,在涉及我的場合,禮儀應該力求簡單;我認為你卻應享有充分的禮儀。依我的意見,禮儀很不適合軍人的職業。況且我也不需要這種禮儀。”拿破崙從歐洲的一頭馳騁到另一頭,好像游離在他的軍隊中一樣——為了鼓勵軍隊的土氣,他在認為必要時就在士兵面前露面;但只是在他認為對他所追求的目的有必要時——這些目的並未實現,但他對達到這些目的的途徑是知道的——以及需要使禮儀在人們的想像力上產生奇異的效果時,他才在一定時機(諸如在德累斯頓和在埃爾富特)佈置一次隆重的儀式,並召集各國皇帝和臣屬的國王們來參加。“皇帝這個稱號有們麼了不起呢,它同其他字一樣, 只是一個字。如果我與後世相見時,除了這一稱號之外,別無所有,那我就將為後世所恥笑。”他和那些譴責他的心胸狹隘的清教徒們一樣,懂得皇帝這個稱號以及與之俱來的外在權力的重要性,然而清教徒們卻不肯理解那只不過是絃樂隊裡的一個樂器,對於他在不停頓的抒情的陶醉中所構思並譜寫的宏偉的交響樂,是必不可少的。
這一點在拿破崙失敗的時刻最容易看到。當那些他給填飽了肚子的人,那些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在最前面的行列中有他自己的家族——所有的人都一個個地拋棄他的時候,在他與世界進行的鬥爭中,只剩下少數老農和還站在他這邊的兵士,那時正是他的傲性使他拒絕了同盟國(他們儘管兵臨巴黎城下,卻為自己的勝利嚇得發抖)許給他的條件:法國、比利時直到來茵河,義大利……瘋了嗎?也許是。但那是何等強大的精神力量,他可能這樣說:“在反抗整個宇宙中,在我一邊的,除我以外沒有別人,只有我獨自一個和蘊藏在我心裡的熱情。看我吧。即使把我打倒,甚至把我殺掉,我也仍將保持我內心的帝國。即使為了雙重王冠和鞏固的權力,和平和休息,以及巨大的財富,和全人類的祝福,我也決不放棄我朦朧看到的那顆星星的任何一線光芒。當世界上所有帝王和所有的民族,我自己的民族也在內——是的,還有上帝本身——都傾向天平的另一端時,扭轉天平的是我……”兩年以後,當全歐洲在他背後武裝起來,他長驅直入俄羅斯草原,無情地置自己生命於度外,遏制不住自己而去發現那個最後的命運時,有人問他,當他不在法國時,如果敵人前來攻打法國,誰將保衛它,他答道:“我的威名。”
資料來源:中國拿破崙
引用網址:http://www.napolun.com/napoleon/comment/b1/part_3_2.htm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