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論 【法】福爾著 桑諧譯
第九章 陶土(一)
當拿破崙掌握最高統帥大權的時候,他擁有的軍隊大概是空前精銳的了。因為從來也沒有一支軍隊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建立並錘煉起來的。過去10年間,它一直在所有的邊疆上作戰。最初遭到挫敗,像失去牧人的羊群一般四處徘徊,情景極為狼狽,然而精神狀態卻有所提高。通過實地作戰的殘酷經歷,軍隊本身也逐漸得到改進。軍隊中不好的成分,或在戰場上偶然被淘汰,或通過斷頭臺消滅掉了。同時,比較經得起考驗的成分,則受到了貧困、雄心、信念、勇氣、犧牲和恐懼的鍛煉。軍隊開始識別出它自己的指揮者——這是一些腳上沒有靴子、穿得破破爛爛地在隊伍中行進過的人。他們飽嘗過饑餓、寒冷、失業、困苦,體驗過當兵的一切幻想。就是這些人把軍隊裡不明顯的、分散的力量聚集起來,就像許許多多耐寒的穀粒那樣,得到泥土汁液的滋養,就從雜草和石縫中鑽出頭來,筆直地朝上伸展。35歲的某某上校在30歲上曾作為一名士兵接受過某項任務:他與他今天所帶領的一團人中的一百名部下吃一樣的麵包,睡一樣的革鋪,如今他們的鬢髮已經斑白。同樣的精神開始感染整個軍隊:焊緊它的骨骼,舒張它的肌肉,磨煉它的神經,平衡其各種素質但使之各具必要的特色,把整個機體編組成若干穩定的器官,形成一個個既緊湊又機動的兵團;這些兵團在戰鬥中誕生,受戰鬥的陶冶,在槍林彈雨中生活,每個小組織都恰好在戰鬥所需要的地方,充滿著機智和堅韌不拔的毅力。同樣的精神由於有了那種在自尊心的激勵下使部隊的活力得到加強的利益和情感的衝突,協調了整個部隊,讓它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義大利軍隊喜歡冒險的熱情同萊茵河軍隊理想主義的熱情混合在一起,這就把個人的妒忌與仇恨,集體的美德與惡習禁錮在一個生氣勃勃的整體裡,用一個共同的機構來維護其不穩定的團結,再加上一隻聽命於一個偉大心靈的強有力的手來指引它走上一條平坦的道路。
從布朗努時代的高盧到黎塞留時代的法蘭西,“偉大的軍隊”一直是武裝起來的民族的縮影。一場對外戰爭毫無例外地產生一種共同行動的趨勢,好歹使內訌暫時中止一下。好戰的有才幹的人往往借內訌來逞其貪慾,而由於他們相互之間經常對立,內訌使全國一直深切地嚮往著秩序、均衡與和睦。“偉大的軍隊”裡有條頓族和拉丁族人,有克爾特人和諾曼人,有法蘭克人和阿爾比讓斯人,還有阿爾尼亞克人和布林根迪人。在加菠康的將領——拉納、貝爾納多特、布律納,貝西埃、蘇爾特、拉馬蓋、克洛塞爾、南蘇迪——手下莫蒂埃率領了弗蘭德的織工,奧日羅率領了巴黎的小店主們,絮歇率領了里昂的絲織工人,達武率領了法蘭斯——孔德省和布林根迪的金屬工人,康布羅納率領了佈雷通的制繩工人,在敵人的突然襲擊下顯示出靈活、機智和鎮定。這些人枯瘦的身軀只靠一星半點麵包、幾枚無花果和泉水就能維持健康,堅持戰鬥。他們對恣意掠奪也有天生的愛好。他們在遠遠地望到高聳的回教堂的尖塔和拱門時,就發出一片笑謔和歡叫聲。他們那種急於大顯身手、炫耀自己的強烈欲望受到不平凡的冒險事業的助長,這種欲望縈網於他們的腦際,甚至到死亡為止。繆拉身上佩著金飾和鑽石,插著飄揚起伏的各色羽毛,他同前衛哨兵一道騎著馬,劍不出鞘,用馬鞭抽打著一匹匹哥薩克馬的瘦屁股,驅使它們不等他罵出粗話就飛奔起來。奈伊踏過雪地,穿過硝煙,一往直前。他面色猙獰,眼神兇惡,頭髮捲曲和紅得像火焰一般。跟在他後邊的是來自洛林的將領——古維翁.聖.謝爾、鳥迪諾、德魯奧、木通、熱拉爾,拉薩爾、埃格澤爾芒——阿里斯珀和巴爾巴奈格爾替他們率領來自比利牛斯山和朗德的牧人,蒙布倫和維克多率領來自多芬納和塞文的伐木人,儒爾丹率領來自利摩日的石匠,馬爾博和多麥斯尼爾率領來自佩里巴爾的採石工人,馬塞納和雷耶率領來自莫雷的走私者,德賽的陰魂率領來自奧弗涅山的牛羊販子。所有這些人都對這個共同事業作出貢獻:遵守命令,在作戰中堅韌不拔、行動果斷,遇到意外的事變和恐慌時奮力抵抗,具有能用無情的毅力把人與人團結在一起的足以自豪的偉大力量,也具有在渴求一個無與倫比的目標時產生的一種悲壯的必死決心。來自濱河山麓的葡萄園丁和來自廣大平原的農夫是這些中軸和核心周圍的肌體。他們是“偉大的軍隊”的脊柱、神經細胞、靈魂和心臟。這肌體依靠土壤茁壯成長,它熱愛土壤。它質地樸實,血氣方剛,因為它生活在僕僕風塵中,被鳳吹日曬得黑黝黝的。它靠著從樹木打下的栗子和自己製作的麵包過活,在蘋果酒和葡萄酒的薰陶下變得生氣勃勃。這個民族,這支農民的軍隊,它那行若無事和謹慎小心的性格,通過一個緊張、動盪、敏感的龐大首都,接觸到了一種強有力的酵素,使集體理想主義、個人利己主義以及在欲望、手段和方法上的不穩定性有所滋長。這是一個混亂的民族和軍隊,如果不是某種重大危機和某種偉大毅力硬使他們保持和諧和遵守秩序,他們早就一敗塗地了。他們是這樣的民族和軍隊,如果在他們行進的道路上某個轉彎的地方出現這種重大危機和毅力,他們就會在思想上取得一致,在行動上克敵制勝。他們是這樣的民族和軍隊,如果國內外不穩定的和平局面持續過久,方向錯誤的欲望不時冒頭,他們本來就會變得脾氣乖張,離心離德,崇尚虛榮,輕舉妄動,意氣消沉,怠惰成性。然而在果斷的冒險挺進和強有力的領導確立了穩定局面以後,這個民族和軍隊就會變得和善、忠誠、樸實、睿智、英勇、熱情……。這些就是他們所給予拿破崙的,這些就是拿破崙反過來給予他們的。
應當指出,為了實現這種局面,就必須使整個民族都武裝起來,使各地區、各行業、各階層融為一體。這個民族的領袖必須使徵兵製成為一種正常的、永久的工具,並制訂出一種後備兵役制,從而有條件使戰爭成為有組織的,而不像過去那樣鬆散的行動,以這種制度為基礎,把民族的根基深深地紮入戰爭之中,把大革命的思想永遠保持下去,使之成為一種集體的手段。他們可以借助這種手段來傳播他們的思想、他們的需要、他們的抱負、他們精神上的帝國主義。通過以上的辦法,這個民族的領袖必須用戰爭把他們緊緊地團結起來,從而使戰爭不再能夠與他們的存亡安危脫離聯繫。由於有了這個領袖,他們必須二者擇一:要麼是熱切地要求永遠消滅戰爭(這也許是使戰爭長存下去的最可靠的辦法),要麼是承擔戰爭的義務,那就是每當他們迫不得已訴諸戰爭時,從戰爭這場戲劇中獲取最大量的可怕的利益,這時每一個人在忍受戰爭的過程中,其精神、思想和肉體都會陷入困境。
資料來源:中國拿破崙
引用網址:http://www.napolun.com/napoleon/comment/b1/part_9_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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