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論 【法】福爾著 桑諧譯
第五章 模型(四)
既然有了那種哲學觀念的傾向和他採取行動的方式,他的宗教就具有它勢必會有的那種樣子了。其中有一些可以說是內在的、機械的義大利式的迷信,是拉丁種族共同的遺風,它需要用信條來說明那些以其相互作用保證世界的方向和連續性的未知力量。其中也有無神論,這種無神論在他面對著信教者的時候既是確定了的又是模糊的;也有自然神論,這種自然神論在他面對著無神論者的時候既是不確定的又是絕對的。在他思想的更深處存在著一切偉大的藝術家所共有的神秘主義——也就是說,那種也許是混亂的但富有生氣的、有時是令人如醉如痴的感覺,覺得他是在用種種方法和為了他不想給自己說明的目的,不斷地同那彌漫於人世間的神靈相溝通。正如我們已經知道的那樣,他並不相信靈魂的不朽,但他相信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去獲得他自己的不朽。在宗教實踐的領域中,他作為人民的領袖,作了他認為為了維持精神上的平靜而必須表現出來的幾種絕無僅有的表面姿態。他讓所有的人信教自由,唯一的條件是別人不得侵犯他的領域,正如他不侵犯他們的領域一樣。比如,有一次他接到了一份只在討他歡心的報告,談起要把他的一個倫巴第的祖先博納旺屠勒.波拿巴列為聖者的問題,他在這個檔的邊上批道:“請別對我開這種玩笑吧。”
我認為這確實可以說明一切問題。任何形式的信教誓約他都不在眼下。這是他可以任意利用或忽略的事情。它和他的世界哲學不是 一碼 事,縱然僅從它的歷史作用來說,它曾幫助世界哲學的形成,但他在自己的前進道路上把它扔在背後,就像誰扔掉一塊知其名稱和化學成分的小卵石一樣。它在他的心理結構中並不起有機的作用。他幾乎從來沒有談到它,因為他既然一勞永逸地把它踢到路邊,就幾乎沒有再想起它來。如果有人硬要他談這個問題,下面便是他的答復……——這個答復使人感到遺憾,因為他傾向於居維葉而不是拉馬克,並且拒絕接受或閱讀《動物哲學》。“我們都不過是物質……人是由大氣的某種溫度創造的……植物是鏈條中的第一個環節,人是最後一個環節。”據我看來,這話說得不壞:這甚至是很大膽的,特別是最後一句話,因為在其他句子中你可以發現狄德羅和畢豐學說的實質。歌德沒有講起他是否和拿破崙談過這些事情。但是他們一定是互相理解的。
不管怎麼說,情況就是這樣。有世俗的領域,這就是拿破崙在其中工作的領域——這是我們決不應該忘記的事實。在這方面,宗教是他的體系的一部分。在法國,與教會訂立的協議由於它所佈置的一般的和積極的行動,是他的體系所使用的手段。當他在全歐洲不僅要傳播種種原則,而且首先要使自由與平等通過法律得到實現時,讓信教誓約互相攻訐,或促使無神論反對所有那些信教誓約——這確實是生死攸關的重要問題。信仰的自由與平等是寫在《人權宣言》中的。對於那些被大革命或舊歐洲所壓迫的信條,他都願意給予自由與平等。他恢復了亨利四世的政策。亨利四世是唯一不愧稱為自由人的君王.他作為一個不信教者,同時作為人民的領袖,知道他的任務是保證人民中間所有的信教者都享有信仰那種以他們所喜歡的形式選中的宗教的權利。但請注意這一點:他嚴格地限制他們領域的界限。信教是自由的,如果它只限於本身的領域,而不以任何藉口進入世俗的領域。羅馬教皇應當瞭解其中的一些道理。大家知道,有一天拿破崙與他覿面相見時,採取了一種專橫的態度。他非常惱火,因為他受到一種即使是最頑強的敵軍都沒有對他表現過的抗拒,當然就不會殷勤接待。他的脾氣、思想和行動使他成為與基督教分庭抗禮的人物,於是他想把羅馬教皇當官吏使用。這是拉丁人的概念,不是猶太人或希臘人的概念;是天主教的概念,而不是基督教的概念,並直接來源於他據以使他正在組織的社會具體化的龐大美學體系。他是在指揮一個龐大的管弦樂隊,羅馬教皇在這個樂隊裡不過是在奏一件樂器。羅馬教皇想要奏的不合拍。他沒有把教皇逐出樂隊,而是把他的弓弦折斷了。
對他來說,天主教之所以重要,只是因為它是對他表示擁戴的大多數人民的宗教。除此以外,他對待天主教就像他對待新教、猶太教或伊斯蘭教一樣——善意相待,如此而已。他說道:“征服者應該瞭解一切宗教的組織情況,用所有它們的語言來談話。他們應該能夠在埃及成為伊斯蘭教徒,在法國成為天主教徒。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當保護人。”這是一個領袖的名言,他除了使宗教互相反對以外,還懷有其他的目的,因為他認為這種鬥爭能產生效果的時代已經過去。這是一個行動藝術家的名言,這對於他同時代能人以及其他許多人來說不是容易理解的。因為在這個時代,不管是誰,只要不是伏爾泰式的反基督教徒或盧梭式的自然神論者,都被看作是“狂信者”。他手下的中尉嘲笑他在開羅的態度,這種嘲笑一定是老兵的嘲笑,因為如果他不在那裡的話,那些老兵本來是會根據在開羅信仰上帝同在巴黎信仰上帝一樣愚蠢這一理由,跑進清真寺去撈一些戰利品的。他們不瞭解,他像所有那些深思熟慮的人一樣,已經深切體會到人類偉大宗教的狂熱性質——如果一個人要大展宏圖的話,我認為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是不是到此就說明了一切呢?不。在這方面,天底下還有一件事情是他無法征服的。也許這是因為他把這件事情擱在心裡,雖然他把它用在其他的目的上,並且無情地追求過。這件事情是沒有人能夠征服的,因為誰也對它不理解。因為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在一切宗教的最高精神中同在某些孤立於人類之間的思想高超的人一樣),如果人類的智慧能夠理解它的話,上帝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他對羅馬教皇無能為力,並且他知道這一點。“牧師們留下靈魂,把屍體扔給我。”是的。從那為了同意皈依並容許本身接受審查而想要皈依的這種願望產生的一切想法都是行不通的。毫無疑問,這裡就存在著使他的絕望繼續保存下去的最後的和最苦的養料。
資料來源:中國拿破崙
引用網址:http://www.napolun.com/napoleon/comment/b1/part_5_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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